【街頭藝人】淡水街頭逐夢的藝術家們

2020年6月29日/淡水在地

【記者王藍甜報導】

 

淡水河岸邊的追夢者們

來到淡水,許多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淡水的美食與美景。說到美食有淡水的在地名產魚丸、酸梅湯、阿給、鐵蛋,在河岸邊滿滿的美食店家更是淡水的一大特色;例如美景,從河岸望出去就能看見觀音山臥在淡水河上的景色,午後只要到這裡散散步,就能令人心曠神怡。

不過在淡水,除了這些在一般人印象裡的特色之外,其實在淡水還有另一群人,在街頭以藝術作為表達自我、追求夢想的方式,成為淡水捷運站、金色水岸附近一道特別的「風景」——街頭藝人。

街頭藝人有非常多形式,除了最常見的樂器彈唱的表演外,也有以人像繪製、金工、手工藝品為主的靜態藝術,最特別的還有將全身塗滿金色顏料扮成雕像的行動藝術家,彷彿爭奇鬥豔一般,他們不僅吸引著遊客們的目光,也希望可以在街頭實現自己的夢想。

 

淡水青年街頭藝人——葉祖廷

葉祖廷在街頭的表演。(攝影:龔嘉熙、劉亞米)

每當接近黃昏時分,葉祖廷就會拿著吉他,或許在啤酒屋前、又或者在金色水岸邊的廣場,架起簡單的音響設備和麥克風,加上一台用來看歌詞的平板電腦,在個人的社群網站上預告今天的表演時間和地點後,準時開始他在街頭的表演。
有趣的是,性格自由奔放的葉祖廷並不像其他藝人一樣,會每天或是固定時間出來表演。他說自己其實很怕熱,所以通常他都會按照當天的心情再決定要不要表演,而且能不能表演也不止關乎他的意願,還有許多外部因素會影響他表演的狀況,有時即使非常想出來表演,但也會因規定限制了一天之中只能有幾組藝人在街頭演出,所以需要以抽籤的方式決定,萬一抽不到籤的話,那天就沒有位子能夠表演。
而在沒辦法表演時,難道不會影響到生計問題嗎?談到了當街頭藝人的收入,葉祖廷意外地沒有這方面的難題,平時的他除了街頭藝人外,還會接婚禮、尾牙等場合的商演,不過就算沒有商演的收入,他在街頭賣唱的收入其實也夠撐起他的生活因為重要的是,葉祖廷並不將街頭藝人視為純粹只是維生的工具,而是他的夢想。

 

▲在葉祖廷表演時,他會掛起有自己名字、社群帳號的名牌讓大家辨認。(攝影:龔嘉熙、劉亞米)

 

因為夢想而開始的街頭表演

開始產生歌唱的夢想,大約是在葉祖廷小學的時候,台灣男子偶像團體F4正處於當紅時期,受到偶像的影響而讓他和姊姊每天都在家裡合唱,不過因為曾經被姊姊嫌棄,所以那時對自己的歌聲還不是很有自信。到了國高中加入了社團,被身邊的好友們稱讚後才開始進行了多方嘗試。

當時的葉祖廷加入了學校的流行音樂社,學習了唱歌和彈吉他,便從那時候開啟了他的音樂之路。一路上他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賽,舉凡高中職學生限定的歌唱比賽流音之星,甚至到知名的歌唱節目「超級星光大道」他都參與其中,也組過樂團開過售票表演。而讓他開始街頭表演的契機,是在大學二年級時。

「比賽完我問評審要怎麼進步時,他們說緊張這種東西一直都會在,所以要習慣。」參加過許多比賽後的葉祖廷,走在夢想的道路上還是想追求進步。

他認為如果想為了消除緊張而習慣舞台的話,就必須累積更多表演的經驗,而街頭正好就是能夠讓他累積最多經驗的舞台,所以讓他毅然決然地拿起吉他開啟了街頭表演之路。

起初是在公館的地下道、烘爐地或是台北東區的騎樓,葉祖廷和朋友們組成了團體開始街頭藝人的生活。所謂萬事起頭難,剛開始街頭表演時,因為還不是太習慣街頭表演的形式,每當有路人停下腳步觀看他們的表演時都會感到非常緊張,但在經過長期的表演下來後,葉祖廷也開始學會享受表演的過程。

 

▲葉祖廷非常享受歌唱的過程。(攝影:龔嘉熙、劉亞米)

 

「其實唱歌的過程都不會累,一直都很享受。」
即使在街頭表演會遇到許多天氣不佳、器材設備出問題、沒有觀眾,甚至是遇到喝醉酒指著他破口大罵的人,他也一點都不覺得辛苦,因為唱歌對他來說就是一種享受。
街頭經驗至今已經累積了六年的他,在台北市區內唱了四年多,但在兩年前卻選擇輾轉來到淡水演唱。

 

 

淡水的風景,與人

市區裡的街頭表演,同業競爭是一個問題,由於可表演的場地不大,部分地區對於街頭表演的規定也不甚完善,所以容易造成相同類型的街頭藝人,會為了爭奪觀眾的目光而互相較勁,葉祖廷十分不喜歡這樣的風氣。他認為,在同一個行業裡大家都是朋友,彼此之間能夠和平相處、互相合作並且友善往來,這才是他嚮往的——因此這也成為了他選擇來到淡水繼續街頭表演的原因。

來到淡水兩年的葉祖廷,雖然演出的時間不固定,但他幾乎都會在一家名為北墾丁啤酒屋的餐廳前表演,從一開始只是抽到了這個定點表演,到現在已經和店家成為了朋友。葉祖廷表演,能夠吸引許多粉絲前來觀賞,對於店家來說也算是能夠增加客人,兩方成為了互利共生的關係。

北墾丁啤酒屋老闆娘王玉林表示,在開設啤酒屋的當時,淡水已經有許多街頭藝人會定點在附近進行街頭表演,秉持著也喜愛表演藝術的心,他們便也向文化局提出了申請,讓街頭藝人能夠在店家前進行表演,除了是帶來更多客源之外,老闆娘自己也喜愛欣賞這些表演。

提到葉祖廷,老闆娘更笑著表示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樣,因此對待葉祖廷,還有其他會在啤酒屋前表演的街頭藝人們,會免費提供給他們茶水、食物甚至是啤酒,表演累的時候也可以在店裡休息聊天,葉祖廷也會把自己的表演設備借放在店家裡。


▲和葉祖廷關係良好的北墾丁啤酒屋老闆娘王玉林。(攝影:龔嘉熙、劉亞米)

「其實也是會心疼這些年輕人啦,把他們當作兒子一樣看的感覺。」王玉林說。
他們看來像是互利共生的狀態,但其實更像是出門在外的家人和朋友。

 

在淡水街頭追求夢想的熱血靈魂

因為喜歡淡水這裡的氣氛和風景,葉祖廷選擇從都市輾轉來到了淡水表演,而在這裡,他以自身對於歌唱的熱情和個人的舞台魅力,吸引了更多人願意來到淡水;認識到了許多和他相同抱持著音樂夢想的年輕人,彼此之間互相幫助,他也和這裡的人們建立了更多連結,成為了互相扶持的夥伴。
葉祖廷回憶,在音樂這條路上其實他還算順遂,既沒有被周遭的親朋好友反對,也沒有遭遇太大的挫折和失敗,現在在街頭賣唱以及不定期商演所獲得的收入,對他來說也算活得下去。
不過,他也表示,其實自己在這條路上也曾經有碰到迷茫的時候,尤其是在大學畢業後,看見身旁的同儕紛紛有了看似穩定的工作,他也開始思考自己是否也應該像他們一樣,有一份正當的職業,而不是像街頭藝人這樣有些不穩定的職業?但在經過思考後,當他再次站到街頭唱歌,看見台下的觀眾們期待的眼神,還有當自己唱歌時的那份心情,他就認為,唱歌已經變成了他的天職,他想要用歌聲溫暖別人,也療癒了自己。
「唱歌就是我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。」他堅定地說著。

▲葉祖廷剛開始演唱,就聚集了觀眾坐下靜靜地聽他唱歌。(攝影:龔嘉熙、劉亞米)

 

 

淡水在地資深街頭藝人——靳台章

▲資深街頭畫家靳台章。(攝影:龔嘉熙)

拿起畫筆,按下計時器,便開始專心致志地作畫,每次下筆都沒有懷疑,也絕不會出錯,說幾分鐘內畫完就是幾分鐘,顯示了街頭作畫二十幾年以來累積的深厚功力。他,是街頭畫家靳台章
靳台章生於台北。從小就喜歡畫畫的靳台章,至今已經畫了五十餘年。從新埔工專(現聖約翰科技大學)機械科第一屆畢業後,並沒有從事機械相關的工作,他從工業設計開始做起,一路經歷了廣告設計、印刷設計、雜誌設計等設計相關的工作,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了將近半百才決定退休。
而在退休後,他仍然懷著一顆喜愛畫畫的心,所以他並沒有在這條路上停下腳步。

 

 

淡水在地資歷最深的街頭畫家


▲靳台章擅長許多畫風,因此作品也十分多樣。(攝影:龔嘉熙)

 

 

早在台北舉辦第一屆街頭藝人考試時,靳台章就受到朋友的建議去考試,但當時的他並不把這個建議當一回事,抱持著「為什麼畫畫還要考照」的想法所以沒有參加,在等到三、四年後,當年卻沒有舉辦街頭藝人證照考試,便遺憾地錯過了。直到民國93年,台北捷運第一次開始招募街頭藝人,於是靳台章便報名參加並通過了執照考試,真正地成為了街頭畫家,也成為了第一位來到淡水作畫的街頭畫家。

「第一屆留下來的其實流動性很大,我是這裡最資深的。」

二十幾年來,靳台章看著同期、後輩的藝術家們來來往往,有些人因為撐不下去而離開淡水或甚至是放棄了街頭藝人,但只有靳台章,仍然在這裡畫著畫,堅持自己的道路。因為對他來說,畫畫就是興趣,一直以來的堅持也讓他的客人絡繹不絕。

 

▲賴先生的孩子們乖巧地坐著,讓靳台章繪製人像。(攝影:龔嘉熙)

 

 

採訪當天,我們正好巧遇了來自永和的賴先生,帶著自己的孩子們讓靳台章繪製人像。

「大概十幾年前我們剛好路過這裡,看到他覺得畫得很好,所以從那時候就開始給他畫了。」

賴先生表示,一家人平時就常常會來到淡水遊玩,十幾年來已經成了習慣之一。在約莫十一年前開始,他就會固定帶自己的孩子來到靳台章的帳篷,從一歲到十二歲,每一年的生日,靳台章為賴先生的孩子們繪製下人像,記錄他們的成長歷程。

這樣的客人對靳台章來說並不只有一位,他甚至表示這樣的熟客已經多到數不清。偶爾還會收到諸如想把自己畫成卡通人物的無厘頭要求,而靳台章也不厭其煩地按照要求,畫出一張又一張可愛、有趣的人像。

不過,繪製人像的過程中,不止家庭,也有即將結婚的新婚夫妻,想在結婚之前留下幾張紀念;又比如他曾經遇過想要畫想要向男女朋友道歉的畫,又或是男女分手時也會在分手前畫一張畫送給對方等,可說是看見了人生的百態;甚至在來繪製人像的客人當中,他曾經遇過美國駐越南大使,也特地來到淡水,就為了讓他畫上一張人像,而且他還是在事後才得知對方的身份。靳台章認為這是從是街頭藝術工作當中有趣的地方。

 


▲靳台章在攤位上擺著多幅畫過的名人肖像。(攝影:龔嘉熙)

 

 

在街頭實現的繪畫夢想

對於繪畫,靳台章有著屬於自己的堅持。

在淡水從事街頭藝術十幾年來,靳台章從來都沒有漲價過,一直都是維持在一張人像兩百元的價格,甚至在最近疫情期間,為了共體時艱還降了半價變成了一百元。而在畫畫的工具上,素描堅持使用成本比較高、品質較好的碳鉛筆,在繪製人像時,對於不同形式的作品他自行訂定了不同的繪製時間,並且會使用計時器,保證絕對會在時間之內完成現場繪製人像,二十年來始終如一。

 

▲為了因應新冠肺炎的疫情,靳台章主動降價。(攝影:龔嘉熙)

 

說到自己的繪畫技術,靳台章總是流露出十分驕傲的神情。 憶起當年,靳台章當時就對於自己的繪畫功力感到非常有自信。

「初中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什麼師大之類的在比看看了,我那時候就畫畫很好。」

從人像素描到Q版繪製,從碳鉛筆到馬克筆,凡是出自靳台章之手的作品,就沒有一幅不是完美的,這一點可不只是靳台章的自賣自誇,是所有客人都會點頭肯定的事情。

來自台中的張先生一家人,來到淡水最初只是為了旅遊,而張先生本人其實早有耳聞淡水有許多街頭畫家,但不知道哪位比較知名,於是在經過捷運站附近時正巧看到了靳台章的作品,在逛了一圈看來看去後,覺得這一帶的畫家裡只有靳台章的技術看起來是最純熟的,便在回家前光臨了靳台章的攤子,想為自己留下一點來到淡水遊玩的紀念。

 

 


▲靳台章為張先生作畫。(攝影:龔嘉熙)

 

 

靳台章認為,能夠做好這個工作的,主要是靠技術,再來才是靠會不會做生意、和客人打交道,所以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堅持,一直持續到現在。而除了自己的本行之外,靳台章還會鼓勵剛來到淡水街頭、被他認為有潛力的新生畫家。

但,他之所以會如此強調傳承,是因為他其實對於未來並沒有太多持續下去的打算,目前他已經開始慢慢減少自己到街頭繪畫的時間,想把更多的時間留給家人還有自己。

「年輕的時候當然會有夢想,但現在老了,只要能生活下去就好。」

這句話看來現實,但對他來說其實別具意義。

年輕時的他,大部分的人生裡都離不開畫畫,從小學的時候受到畫國畫的父親影響,而開始偷偷跟著畫畫,直到服兵役退伍後,和父親偶然的一場對話當中才得知,即使父親從來都不讓孩子們接觸藝術這項有些不穩定的職業,但靳台章的心裡其實早已埋下了繪畫的夢想種子。

從工專畢業以後的靳台章,也持續的在這條道路上前進,他經歷過各種設計行業,最後甚至開過設計公司,但最後卻以資金週轉不靈、景氣不佳收場,但他其實並沒有放棄畫畫這項興趣。從退休前的假日,他就會到大安森林公園等地,偷偷架起小攤子給人繪製人像,除了能賺點外快之外,還可以磨練自己的繪畫技術。

他表示,對他來講繪畫就是能用一支筆就可以表達自己內心的思考,有了思想才能夠畫畫,這樣畫出來的作品才是一幅擁有靈魂的畫。

現在的靳台章已經漸漸邁入古稀之年,看待「夢想」這件事情變得想當平淡,對他來說並不是太過重要的事情,但是他也說,這並不是說他失去了夢想。對於年輕時的他來說,成為街頭畫家是接近夢想的一條路,而現在的他,已經讓夢想成為他生活裡的一部分了。

「年紀大了,不用太在意好壞,能夠生活就好,對我來說畫畫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。」

 

 

街頭藝術的價值

 


▲靳台章專心繪畫的神情。(攝影:龔嘉熙)

 

經歷了大風大浪的他,最後選擇到街頭成為街頭畫家,對他來說這樣似乎才是現在他所希望的生活方式。

「畫街頭創作可以磨練我的技巧,讓我畫得更好,觀察更仔細,然後我的速度會更快。」

他說,「街頭藝人就是在創造一個環境,可以讓很多人接觸藝術」,有許多的人因為淡水風光,而選擇到淡水來遊玩,正好他們就能夠遇見在淡水這裡所有的街頭藝人、藝術家們,比起一般的風景、美食等淡水知名的特色,這些動態的風景們更有了感情,不再只是冷冰冰或是十年如一日的樣子。

其實這二十幾年來,就算經濟不景氣、遇到疫情導致遊客減少,但靳台章並沒有遇過收入不足以支撐生計的狀況,因為,他維持著二十幾年來的熱愛,還有自己深厚的功力以及對於街頭藝術的堅持,才能讓他走到今天。

在最初街頭藝人在淡水剛開始出現的時候,沒有太多的人會主動停留下來觀賞,但因為有他的堅持,到了今天,每天都會有許多的客人願意為了他的畫而駐足,直到他決定離開街頭為止,靳台章一直都會在那裡。

 

 

(108學年度第2學期259期/編輯:王藍甜/照片來源:龔嘉熙、劉亞米攝影)